晨曦初现，一缕阳光从文渊阁的窗格透入，照在大学士刘健的檀木书案前，室内香炉紫烟袅袅，说不出的幽静。
刘健虽是年过七十，精力仍是充沛，在率领百官在午门行了简单朝礼后，便已经入内阁批阅公文。
正德即位，要把每日临朝的礼制去了，只留朔望两个常朝，内阁与礼部不答应，但提出了折中的建议，即可按前朝逢三、六、九上朝的制度，但朔望二朝必须保留，年轻的皇帝也就答应了。正德是偷懒了，但内阁与礼部认为不能全部取消礼制，所以每日仍要率领百官在午门外把三跪九磕的大礼做一次，以此维护所谓的君臣纲常。
刘健正小心把刚写好的票拟贴在公文上，忽有值日小厮在门外禀报：“刘阁老，宫内司苑局的赵公公求见。”
刘健一听，忙放下公文，出门迎接。只见门庭站着一人，身穿五品太监服，正是司苑局太监赵容。
赵容一见刘健出来，便笑着作个揖道：“刘阁老，王岳王公公要咱家来，看看阁老要否更换些花木。”
刘健不由得心中感动，道：“劳烦王公公和赵公公了，一切安排，都按公公意思办吧。”
原来弘治在世时，知道刘健日常在家喜欢园艺花草，于是口谕司苑局，在文渊阁多载花草，又常将御花园的一些应时名花搬些过来，又道刘阁老如有其它需要，司苑局应尽量满足。刘健曾再三推辞，弘治对刘健说，老先生每日办公操劳，朕只是聊表心意，朕只是想老先生在办公之余，不失雅兴。刘健感动不已。王岳与刘健又是交好，更是时时过问赵容。赵容见此，当然不遗余力，直把文渊阁内外搞得象个大花园一般，除了冬天，日常把会极门东侧、文华殿门前、古今通集库的玉河两侧也是摆得花红叶绿。昨日正德和豹儿在宫内狂奔疾走，将玉河小桥旁的盆景打烂了一排，众人追正德时，人流杂乱，又踩烂了不少花草，是以今日早早带了一班司苑局太监在外整理花木，又提请刘健指示安排。
赵容笑道：“王公公知道阁老最喜菊花，要咱家将御花园新出的几个品种，各移几本到阁老庭前。”
刘健心中不由又是一番感叹，心道：可惜王岳是个宦官，不然定是一个知音。
刘健作揖道：“刘某谢过两位公公了。”赵容回礼道：“阁老若有吩咐，但请开口，咱家还有事要忙，要回去了。”二人作揖道别，不提。
正德半夜惊醒后，便难再入眠，一会儿想起梦里所见的物事，一会儿又想着豹儿，辗转到五更将尽，才又半睡半醒的咪着了，当阳光透入窗格，正德便起来更衣用膳，又着人唤刘瑾，吩咐稍后摆驾内校场和豹儿玩耍，又要谷大用等人侍驾。刘瑾领了旨，自去安排。
正德匆匆用了膳，兴冲冲就摆驾去了内校场。
是日，又是一个晴天。
正德的御辇到内校场时，谷大用等人早在候骂了。正德远远见到豹儿，大喜，从御辇上一跃而下，一溜小跑扑去，豹儿见得正德，也是长嘶不已，极是欢喜，四蹄刨地，一用劲，竟挣脱谷大用手中的缰绳，奔向正德。
正德上前一把抱住豹儿的脖子，口道：“好豹儿乖豹儿，想死朕了。”豹儿也用舌头舔着正德的脸，极是亲热。
刘瑾上前，嘻嘻笑道：“皇上，奴才昨日斗胆代皇上挑了副鞍，还请皇上看看，是否满意。”
正德这时才发现豹儿已打了脚掌，套了笼头，新装了一套马鞍，仔细一看，那马鞍一体漆上朱红，上绘有祥云图案，又以金线悬挂有各式宝石、金银饰物，日光下闪闪生辉。
正德一皱眉，道：“刘瑾，朕这豹儿是要上阵杀敌的，你这马鞍弄得花里花俏，搞得豹儿象个小女子似的，成何体统。快把这些石头杂碎都去了。”
刘瑾一听，忙着人卸下马鞍，解去饰物。正德一旁看着，急道：“你们这班奴才，这要搞得何时才了，大用，你用刀剑去快快割了。”
谷大用答应一声，拔剑上前刷刷几下割断，又亲自重装了马鞍。刘瑾看着，心里叹道：可惜那些十股绞成的精打金银线了。
正德看那马鞍装好，只觉眼前清爽，豹儿本就是高大，如今配了这简洁的马鞍，更觉马姿挺拔矫健，隐然有疆场杀伐之气。正德前前后后，越看越是欢喜，忙上前踩蹬，飞身而上。谁知上得马来，又发现马镫太长。原来正德年纪还少，身材还不高，寻常的马镫是略长了些。谷大用、张永和钱宁三人忙上前，一人扶鞍，二人在两边调整镫绳。
不一会儿调好，正德拍拍豹儿的脖子，欢声道：“好豹儿，咱们试试脚力去。”说完，两脚一夹，豹儿扬开四蹄便跑。
刘瑾一见，想起昨日的事，忙道：“皇上，咱们就在这校场跑跑吧。”正德回身笑道：“朕晓得。”正德控着豹儿，扬起轻尘，沿着校场疾跑起来。
这时，校场边来了几人，正中一人大叫：“皇上，小心啊。”正是太监王岳。
正德控马跑到王岳面前，笑道：“王岳，你也来看朕练马么。”王岳道：“太后叫奴才来，要皇上去文华殿听早课。”正德道：“这还早，朕还得和豹儿玩一会儿。嗯，不如这样吧，你要翰林院那班学士到校场来，也不必朕又要回宫里去。”王岳苦笑道：“这，不合礼仪啊。”正德笑道：“这太液池边，风光大好，正合读书，让他们来吧。”说完，也不理王岳，一夹豹儿，飞也似去了。王岳唯有苦笑，转身去了。
正德跑了几圈，只觉今天有绳镫控制，跑得更是欢快。又跑了一圈，正德策马回到刘瑾几人面前，在马上道：“大用，还有八匹大宛马，你们八人每人一匹分了吧，咱们君臣九人日后并肩去打小王子。”
刘瑾心道：自去年十月，小王子侵掠河套后，小皇帝就天天嚷着要报仇，也不知这仇不是说报就报的。但却笑道：“奴才们谢过皇上了。”
正德又道：“把朕的弓箭拿来。”自有人去取他的御用弓箭，谷大用又帮正德装戴好，正德哈哈一笑，一策马，待马速加快，弯弓搭箭，一箭射出，正中五十步外的靶心。
刘瑾众人大叫一声好。正德策转马，加速，又射，这次只射中靶的边沿。正德勒马，道：“朕听蒙古鞑子号称铁骑，而且人人善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钱宁，你来说说。”钱宁道：“的确如此，不过，也不一样被太祖爷杀得丢盔弃甲，成祖爷更是杀到他们老家去了，可见也不是很利害。”正德皱眉道：“那为何去年小王子来犯我境，居然无人止得他住？”众人一听，不敢回答。正德道：“必是那些文官们怕死，不让我大明天兵出战，哼，待朕大婚过后，大用你去代朕督战。唉，朕怕是去不了。”说罢，长叹一声，又笑对钱宁道：“钱宁，你来射几箭看看。”
钱宁口称领旨，迈开虎步，戴上指环，走得离箭靶百步，取出一把牛角大弓，抽出两支重箭，先是左手拉弓，搭箭，弓开如满月，滋的一声，一箭破空而去，正中靶心。然后弓交左手，右手拉弓，弦响，又中。
正德拍手笑道：“好箭法，朕也要想学这左右开弓之法，可惜力量不足。钱宁，我大明军中，箭法如你的，多不多？”钱宁抱拳行礼道：“这臂力，箭法，倒也苦练可得，只是良弓难求，比如奴才这把牛角弓，还是祖上传下的，是当年在杀鞑子时所获。而能如奴才手上这把的良弓，据奴才所知，军中配备不多。”正德道：“哦，找天，朕问问刘大夏去，定要让我大明军中多配些良弓。”
正德向钱宁请教了些箭术，谷大用又令御马监把另八匹大宛马都牵来，刘瑾抢先选了一匹，正德笑道：“刘瑾，你不知马，你选这匹，是最差的一匹。”刘瑾笑道：“奴才只是看这畜生顺眼，别的就不知道了，这大宛马，定都是好的。”正德又让张永、谷大用、钱宁先选，三人选了，正德赞道：“这行家就是行家，选的好。”余下各人自选了一匹，罗祥得了最后一匹体形最矮的，正德笑问张永：“张永，你看这马如何？”张永道：“这是小公马，骨架极佳，可惜奴才常要率领卫队，要顾及皇家体面，这马的体形总要高大些好，不然，奴才还真的想要这匹。”谷、钱二人也点头称是。正德道：“罗祥不懂马，反而得了匹好马，刘瑾抢着要，却得了匹次马。不过，总是大宛良种，出去也威风的很。”刘瑾嘻嘻作笑，也不接话。
正德又道：“豹儿天天从御马监牵过来，总是不便，刘瑾，朕看在内校场旁也添个马房吧。”刘瑾口称遵旨，又问：“宫内增添宫室，还请皇上赐个名。”正德想了想，道：“既是为朕的豹儿而设，那就叫豹房吧，这名字也威风，朕这皇城，西有豹房，东有象房，哈哈。”
正说话间，又有司礼太监来报，说是负责日讲的翰林学士到了五龙亭，不知皇上摆骂何处讲读，特来请旨。
正德道，那就嘉乐殿吧。
正德对刘瑾几人道：“朕要去听老夫子们说大道理了，刘瑾，你随朕去，大用张永你们几个好生练习内卫队。朕听完道理后再来。”
说完，将缰绳交给谷大用，又和豹儿小声说了几句，便摆驾往嘉乐殿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