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甬对于黄胖子的聪明一向抱着不鼓励不反对的态度，微笑着：“坐吧，我正想和你商量一下现在的战况。”
只要在没有生命危险的情况下，黄胖子的头脑还是一流的。他立刻坐在地图前，掏出随身的笔记本和钢笔，一副兢兢业业的样子。
唐甬指指地图上的孟拱河谷，：“现在挡在密支那之前唯一的障碍就是孟拱河谷了，你怎么看？”
黄胖子眨了眨眼睛，还没有太搞清楚唐师长的意图，因此试探着讲：“我军刚刚取得胜利，比较稳妥的办法，自然是现在整顿胡康河谷阵地，防备日军反击，等到雨季结束后再做打算。”
唐甬也知道黄胖子讲的是大道理，他嘴角向两颌一拉，嘴唇咂了一下，看着胖子慢慢：“我觉得，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
黄参谋长显然被师长望陇思蜀的进取精神吓了一跳，：“师长，您的意思是在现在进攻孟拱河谷？可是——”
唐甬把黄胖子的话截了下来：“可是日军114联队一个大队的兵力退守孟拱，加上原有的防守兵力，18师团和其它缅甸方面军的也将迅增援兵力，届时恐怕驻守在孟拱河谷的日军兵力会在6ooo人以上——”
“不定会过1万人。”黄胖子面带忧色的修正了指挥官的法。
“好，就算他1万人——”唐甬挥了挥手，算是接受了黄胖子给日军增加的兵力，“凭险固守，加上雨季来临道路泥泞，自然对我们来是很大的挑战。”
“对啊。”黄参谋长觉得唐甬已经很明白地阐述了自己的想法。
唐甬微叹了口气：“但是有一个问题，孟拱能不能不打？”
他看看黄胖子，自己回答道：“不行，一定要打！”
“就是在雨季结束后，我们还是要面对日军的重兵防守——当然，那时候气候比较好，便于我军行动，但是日军呢，到时候的兵力肯定就不止是1万人了。而且防御工事会更坚固，武器弹药会更充足，我们进攻遭受的伤亡恐怕会更大。”
黄胖子抿了抿嘴唇，他也知道唐甬分析的是事实，于是一边看着唐甬的神色，一边试探着道：“所以到那时，需要滇西的部队出击腾冲、龙陵，吸引日军缅东兵力无暇北顾，同时命令廖耀湘的新22师从钦顿江正面突破，再加上英印师从英帕尔出兵，威胁曼德勒。四路出兵，逼迫日军分兵把守，我军才有取胜的希望。”
“这胖子的分析果然同历史上的战略部署差不多。”唐甬心里暗自对黄胖子嘉许了一番，嘴上：“这自然是稳妥的办法，但是一来我师还是免不了同敌军打攻坚战，二来战事进度又要延迟好几个月，这等于是给日军喘息之机啊。”
黄胖子见自己缜密的分析仍然无法服唐甬，决定换一个策略。他转动着胖脸看看左右无人，压低声音：“师长，恕我直言。现在咱们师出师告捷，已经是天大的功劳了。对重庆、对英美都已经很交代的过去了。据我估计，就凭这次的战功，您至少得授勋，弄得好了提升中将也是有希望的。”
胖子的眼角眉梢里洋溢着春天杨柳梢头的气息，神情活脱脱像个保媒拉纤的媒婆。
接下来，胖子展开的眉头微微簇起，胖脸上神色变得凝重：“可是您要是执意出兵孟拱的话，要是打胜了也无非是锦上添花。可是万一战事不顺，那就前功尽弃啊——”
到这里，他的声音更加的悲切了：“您现在战功标榜，风头正劲，又得到委员长的青睐。可是千万别忘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
黄胖子身体向前倾斜，贴近唐甬，用一种忠心耿耿忧虑重重的语调轻声：“师长啊，自古都是人怕出名猪怕壮，现在不知道多少人都眼红您，一旦战事有个闪失，恐怕孙师长就是前车之鉴了——”
胖子悲天悯人的语调让唐甬不自禁地想起前世看过的《动物世界》。
唐甬伸手拍拍黄胖子的肩膀，：“你的担心，我已经考虑过了。但是——”
他犹豫了一下，才决然道：“一旦想到如果推迟进攻时间，将会有更多的中**人牺牲在这域外战场上，我就不能够再考虑这些担心了。”
黄胖子吃惊地抬起头，看着唐甬闪闪光的眼睛。
唐甬微吸了一口气，头脑中像幻灯片一样闪过同古城下戴安澜虎虎有神的目光、仁安羌孙立人桀骜不驯的笑容和公祭大会上杜聿明泪泗滂沱的面孔——最后画面定格在野人山森林深处远征军战士的累累白骨。
重锤一样的感觉沉沉地敲打在他的心上！
一直隐藏在他心底的一个梦魇终于在这一刻被打破了。
“一年前由于我的怯懦，无力阻止远征军败走野人山的惨剧，今天，就是我该为自己偿赎的时候了！”
唐甬看着黄家华，用坚毅的声音缓缓道：“只要能早一天光复滇缅公路，我个人前途荣辱何足道哉！”
那一刻，饶是贪生怕死的黄家华，也被唐甬的铁血所感染了。
他吃惊地看着面前的这位年轻师长。这个曾一同与他放浪形骸吃肉喝酒的人，这个曾勾结军阀帮会中饱私囊的人，这个同自己一样擅长钻营做戏迎奉的人，这个又拿出全部自己身家来采购军火的并不惜走私贩毒的人——
这个人，让他感到像团眼前的雾一样清晰可见却又模糊难懂。
这个人，在这个重要关口上为了高尚的目标做出了同自己决然相反的选择。
黄家华终于稳定住心神，轻声道：“师长，您的意思是——我们趁敌人立足未稳，强攻孟拱河谷？”
唐甬脸上闪过一丝高深莫测的微笑：“我再三考虑过，强攻并不可取。”
他用只有自己和黄胖子才能听得到的细微声音继续道：“在雨季肆虐前迅结束孟拱河谷战役的唯一机会，就是……”
黄胖子听了唐甬的话之后，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半晌才道：“这——这可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