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才会对一手导致了这种情况的赛恩斯结社心怀怨恨，处心积虑要报一箭之仇？简单易懂的心路历程。”
同态复仇的正确与否，一直是法律更迭中，社会学家与法学家们激烈争吵的环节，惯于奉命行事的司徒千钟，其实并不常纠结于此。不过既然“理希特纳尔”乐意将自己的来历坦然相告，那他也就抱着要从中找出对方可供利用破绽的心态姑妄听之。
“一半一半吧？实话说，我自己都有些不能确定。”
“理希特纳尔”脸上的神情，迅速转换成了困惑，空余的那只手，也很应景地翻过角度，揉了揉自家太阳穴：
“每当我尝试做出什么决定的时候，那些拼凑出我精神的人格碎片，都会在脑子里喋喋不休地吵嚷着，试图逼迫我作出身为‘理希特纳尔’应作出的选择。
可事实上，人类本就是种具备多元性、复杂性、矛盾性的生物，即便是同一个人，在不同时间点，面对同样的抉择，也不一定会给出相同答案。更别说，由全不相干事迹衍生出来的，具备着不同可能性的人格侧面了。
不管我想要怎么做，‘他们’都会在我的脑海里打成一团，为谁对谁错、谁感性谁理性的问题争执不休——在这种前提下，还要作为整合体的我作出正确判断，不觉得实在有点天方夜谭了吗？”
“半成品的‘神’，原来有这方面的烦恼吗？
怪不得修行人士撰写的稗官野史里，常有关于神祇喜怒无常、无从捉摸的描述。
——同时与成千上万，性格与作风都不一样的存在打交道，当然很难在短时间内，与所有人达成共识！
因为专业不对口的缘故，之前在这方面倒是了解甚少。回去也和老头子顺嘴提下，让他新增几个相关研习课题好了……”
司徒千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对这个意外获得的情报，表现得颇为满意。
但与此同时，他的精气神，却依旧是不离三尺剑锋，双瞳孔里电芒溅射，仿佛冉冉升起了两轮普照大地的太阳。
阳光遍洒处，世间一切至细至微，俱都纤毫毕露——无论那，是否是敌人处心积虑，隐藏在角落晦暗阴影中的……
“理希特纳尔”但觉身体骤然一轻，好似有难以言喻的事物，穿透了神念编织成的心防、带走了什么重要的讯息。即便他亡羊补牢，迅速自省，也终归一无所获，整个过程，徒劳得仿若在扑抓气体，空落落混不着力！
——显然，目前为止所得到的情报，仍不足以构成司徒千钟放对过方一马的理由……
“那么问题来了，究竟要用什么样的办法，才能让我相信，在你体内埋藏的，构成‘理希特纳尔’的五百三十七种人格碎片，会统一认知选择避而不战，而不仅仅是暂且示敌以弱，想趁着我遭遇点什么别的变故时，突然背刺呢？”
尖锐的质诘，一下就把“理希特纳尔”给噎住了。
想通过单纯剖露心迹的方式，换取到一名疑似患有疑心病人物的信任，无疑是件史诗级任务。
而司徒千钟的态度，也已经很明显了：今天的他，正是要模仿梦中好杀人的曹丞相！
任凭你舌灿莲花，最开始时浮于表层，充作假面的人格怀有战意总不是假扮。彼时锐烈如火的杀气仍历历在目，转头却来说自己并非怀有恶意，甚至还愿意交个朋友，这谁敢信啊？
不是每个国家领导人，都能促成鹰兔蜜月期！
司徒千钟虽是强到朋友不多的地步，却也没有那般气量。为免在事后享用一遍东郭先生的待遇，这位天下第一剑也下了决意，要在此时直接动手，根除后患……
【但老哥你这坚决得未免有些太过头了吧！
一点动摇、一点心理破绽都没有是个什么鬼？
故意曝出这么大密辛，换来的就是句“真感人，然后呢？”。说你是铁石心肠，那都太抬举铁石了吖！
而且……五百三十七种？
迄今为止，我自己所能感受到的人格碎片都还不到五百种，他却对整体数据如此笃定！？
明明直到刚才为止都还不知道我的底细，现在居然就一副“有些你自己都不清楚的地方，我都比你清楚”的嘴脸，想说我的根底就这么浅，你只需要随便看一眼，就能看到底吗！
开挂也得讲基本法好不好！咱就不能少一点套路，多一点真诚吗！？】
心底虽然对“司徒千钟仅仅是在虚张声势，用自己也不确信的数字来恐吓敌人以换取先机”的可能性不无期盼，潜意识却毫不客气地警告着“理希特纳尔”，对方确确实实并不是在玩套路，而是在刚刚他甚至没有能够反应过来的一眼间，将以前势必从未接触过的独特术式分析了个底掉……
倘或在这种情况下爆发战斗的话，其下一手剑术，必定就是针对着自身多人格拼接精神的空门而来——虽然眼下“理希特纳尔”也并不确信那会是怎样的技巧，但他肯定得很，完整吃下那招的话，自己十之八九，会精神错乱、亡于疯癫！
【不过，终归还是没有直接动手啊。
意思是说，只要我在接下来的时间段里，迅速给出能让他心动的筹码……放我一马的事情，也不是不可以商量么？】
一念及此，“理希特纳尔”试探性地，朝着司徒千钟方向释放了神念——果不其然，迎接自己的，是精神层面上颇有限度的，洞门大开！
于是在下一秒，敌对双方的脸上，不约而同浮现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既然为了“一点小事”，就可以毫不留情地冲着在赛恩斯结社里和自己关系不错的卡兰萨下杀手背刺，那“理希特纳尔”自然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如果稍微出卖几个“盟友”，就能为自己接下来的行动铺上路，那么他相当乐意，做个为世人唾弃的卑鄙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