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盛德办起事来算是雷厉风行了，抵达医院的时候，时钟还指在一点整，远不到上班点。
——也难为他穿着这身骚包的直裰招摇过市了，一路上不知吸引了多少围观的视线。
不过，显然这厮的脸皮足有城墙拐弯儿厚，对于“诧异的视线”“惊悚的视线”“赞叹的视线”“嘲讽的视线”早已全部免疫，只管自己做什么，不管别人想什么……
附带一提，即使是直接出示工作证件要求面见院长，被安排见面也足足等候了半个小时。
“抱歉抱歉，最近因为事先说的那件事，总是被人怀疑医院用‘久治不愈’的方法圈钱，所以访客稍稍多了一点，纪检啊、调查组啊、民间监督机构啊都有预约。虽说是我这边先联系你们请求调查的，不过也没有预估到这么快就有回应……那么，需要我提供什么情报呢？”
院长是个谢顶的中年人，身体保养得不错并没有啤酒肚，但神色疲惫得很。
说实在的，是个很难让人产生偏见或者好感的，再普通不过的家伙。
周盛德也完全没有给他留情面，只是淡淡地说：“看来很狼狈啊……那么，为了调查便利起见，请先出具两份临时通行证，取证的时候可能会前往多个部门。”
他并没有打算听取院长说过的任何话，也不知是单纯的不信任，还是为了不有所偏颇。
毕竟先入为主的可能性还是有的。
“那么，要先从哪里开始调查呢？这件事情不可能不询问取证的吧？先从哪里开始？”
从院长的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周盛德也依旧是云淡风轻的表情，实在很难从脸色判断出在考虑些什么，曹少卿就只好打破沉寂，先问问接下来的行动方针了。
“当然是患者了，嗯，总要先接触个这样的患者，诊断一下具体是个什么症状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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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撒网的效率当然高不起来，不过有周盛德这样出色的中医，似乎在医院里找特定种类的病患也就不是什么难事了，尽管曹少卿完全是看不出什么了，但周盛德能一抓一个准。
“取……取证？我不知道啊！是……是因为厂里伙食太差吧，营养不良！一定是的！”
——这是个面色苍白，目光游移、神情恍惚的年轻人，顾左右而言他。
刷拉刷拉，曹少卿一眼瞟去，发现周盛德得笔录仪上显示的是“虚不受撸”。
“哎？其实呢，已经结婚的人，偶尔都会有类似症状的啦，最近我有在反省了……”
——相较之下已经结婚的大叔就实诚多了，一脸的陶醉甜蜜看来还挺忠于婚姻的。
对乐意说话的人，问话要方便得多，但看周盛德若有所思的表情，似乎不光是这原因。
“真说不上来，一直在努力锻炼健身啊，以前不是这样的，肯定是医院想拿我们坑钱！”
——满脸义愤填膺的青年身材倒是挺壮实的，但问话过程中却一直在打着寒颤。
周盛德花了老长时间才把这个指手画脚大喊“定体问”的愤青给安抚下来。
“人老了嘛，总是容易出点问题的哟，我觉得医生挺负责的了……犯不着调查。”
——絮絮叨叨的老大爷倒是很有点与人为善的气量，虽然一脸蜡黄，却笑得很开怀。
为此曹少卿耐心地和他解释，这次调查是要还好人清白，而周盛德则在一边奋笔疾书开药方，认为医院给他开出的药太伤身、容易导致虚不受补，该是自己显露技术的时刻了。
“就是这些灰孙子哟！我本来只是睡觉盗汗，他们硬是治得我走路走不稳头昏眼花哟！”
——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医院暴行的医闹大妈，吓得四周的路人仓皇逃窜。
周盛德原本轻手轻脚地打算绕路走，但眼珠转了转，最后直接卖了队友，硬着头皮上前问话的曹少卿险些被抱住大腿糊上半裤子鼻涕，一身狼狈却只听到了无意义的诉苦。
“医生开的药方我也找人问了，都没问题。不知道是不是药材不好，我找医生问问……”
——披着厚厚冬衣，脸色有点苍白的病弱少女满脸的不解，但情绪还是很理智的。
周盛德一边点头一边笔录，最后也写了几个似乎口碑不错的药房地址给她。
如是这般，很方便地就和不少人做完了取证工作。有的什么都不想说，周盛德也并不勉强，只是凭着自己的诊断写下症状；有的滔滔不绝，却很难筛选出有用的信息；有的态度恶劣到即使周盛德都地绕着走（或者老实不客气卖队友）；有的则通情达理得多，周盛德也不吝小小帮他们一把。当然，其余的事项一概没有插手，该谁管谁管。
“唔……五十人份么。虽说还想多收集一些的，不过也勉强够用了吧。”
七绕八拐的，周盛德带着曹少卿跑到了某间冷清的办公室——似乎值班的医生恰好有急诊，赶去了急救室的样子，现在这里倒确实安静得很——老实不客气锁门坐好了。
虽说这间办公室原来也是锁着的，但周盛德的身份证权限出乎预料的多到爆。
然后他就把转椅切成了躺椅模式，舒舒服服地躺了下去，自来熟到让人以为是在他家。
“老谭！笔录和诊断都已经传过去了，给我分析分析看看有没有什么共性。”
然后这货完全没有一点想要自己动手的意思，直接又抓了苦力。而且从他把数据传输过去之后，就完全不再动弹，只是安安静静躺着的表现看，在等到结果前是很难叫他挪窝了。
不过因为被多次卖队友，现在脑子里面还是一团浆糊的曹少卿已经无力吐槽了。
“唔，接下来，在分析结果出来之前，就只能稍事休息，耐心等候了啊……”
周盛德淡定地伸了个懒腰，一副“走开我想静静，也别问我谁是静静”的德性。
“……你不继续搜集线索，或者先做个推理什么的嘛？”
曹少卿觉得就连自己的小伙伴都跟着惊呆了！说好的神推理，说好的真相只有一个呢？！说好的以祖父的名义起誓呢？！难道你不是名侦探而是衬托名侦探的条子伯伯吗？！
等等，从职权上来看……他的确是类似条子伯伯啊！
“哦，我推理能力不行的，毕竟是个出身平凡的军医，不是那些谍王嘛！你也不用太着急了，等待也是很重要的一环。毕竟除了眼下这个线索之外，别的什么办法都没有了。”
周盛德一脸淡定地解释，倒是没有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但也没有坐起来的意思。
——虽说有线索的时候很积极主动，但是没入手点的时候就完全不想动么……
真是典型的官僚主义作风啊，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什么的，不喜欢改变。
曹少卿只能表示遗憾，然后决定要自己出去看看情况，看能不能寻找到什么新线索。
“哦哦！这要是出新作的节奏吗？‘名侦探小曹’什么的？嘛，年轻人对自己有信心也不是坏事儿啊。对了，稍等下，把你的身份证给我，嗯……这么设定……好！要是有危险的话直接按呼救键就行了，已经直接接到我身份证上了，不要大意的上吧！”
周盛德对曹少卿的行动表示了精神上的支持，并表示自己一直是战友最坚强的后盾。
然而始终是没从躺椅上站起来。
当然实际上曹少卿也并不觉得，在医院这种公共场合到不能再公共场合的地方，真的会遇到什么像样的危险——就算真的和城管处那次一样遇到了，摆明了也得不到支援。
PS:现在总有很多人觉得老人变坏了，其实不是因为坏人变老了，而只是你的视线总盯着坏处看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