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南树藏在远处的林中，看着那方的沈秋卓哭闹撒娇捶门板，那是他熟悉的沈秋卓，总是肆无忌惮得在自己身边耍脾气，娇纵任性却不失正气，那个所有人宠大的小王爷。就只有面对白焕的时候，才那么陌生。
"心疼了？"白焕在身后酸溜溜搭话，不想许南树就这么看着他。万一他一心软，觉得是自己误会沈秋卓了，岂不是要回去了？
许南树回身翻了个白眼，往林子深处走，白焕乐颠颠得从后面跟着，有一搭没一搭得说着闲话。
穿过林子，有一处断崖。凤鸣山外也是层峦叠嶂，风光无限。白焕生在玄墨，没见过这么多的山，一时迷了眼。许南树也不唤他，找了一块巨石坐下来等他。
白焕看着无边的山川起起伏伏，听着林中的鸟兽在密叶间穿梭，好像突然懂了父皇为什么总想一统天下。世间如此辽阔，怎能拘泥于方寸之地。
"阿树，这便是你长大的地方。"
"也不算是，十一岁以前在别的地方，后来沈秋卓来了才回凤鸣山来。"
白焕暗骂一句，怎么哪儿都有沈秋卓，又问:"那以前在哪？"
"在那。"许南树抬手指着远处一座峡谷。
白焕沿着许南树手指的方向左看看右瞧瞧，"漆黑一片什么也没有啊。"
"你知道夙坤吗？"
白焕转了几圈眼珠，在记忆里打捞，"夙坤兽？生于峡谷，养以血肉？"
"噗，"许南树嗤笑出声，"传到玄墨已经成了这般了吗？"
白焕不知他在笑什么，挑眉道:"玄墨少有峡谷，孩子若看到都会好奇想去探险，父母就会拿这个吓唬小孩，去峡谷中玩会被夙坤兽吃掉。"白焕忽然想到什么，看向许南树，"该不会……"
"那个峡谷叫夙坤，我幼时练功走火入魔，杀了不少人。怕我再伤人，师父就把入谷的路封了，变成了一个天坑。"
白焕怕他自责，拍了拍许南树的肩膀，"走火入魔也不是你的过错，后来呢，封谷你要怎么出来？"
"从断崖攀上来。"许南树说得轻松自在，好像只是爬了个石阶一般。
白焕手下一僵，看着连接峡谷的一个个山崖，攀上来？岂非拥有腾云之术？这玩意怎么爬得上啊！万年雨水冲刷的山石绝壁，光滑陡峭，不知道哪里就会松动滑落，就算真能攀爬，体力如若不支，摔下去就是粉骨碎身。
"你也不用反应这么大吧？我不是好好活在这呢。"许南树幼时练功，好比雏鹰学飞，不成即死，但是那时的日子再苦也没有长大后的时日难熬。
白焕掰过许南树的肩膀，让他正视自己，"让那些苦难都随着你的原身去了吧，以后我会保护好你！"
"嗯。"许南树认真应下，勾起一张笑脸让白焕安心。
白焕竟有些不知所措，这是许南树第一次没有推脱自己，他接下来应该说什么？
他接下来应该把许南树揽入怀中，给以一个深深的拥抱。然而就在白焕傻楞的时候，许南树已经从他手下走开了。
"回去吧，沈秋卓也该走了。"
"你知道他来干什么？"
许南树觉得，有时候脑子不太好要轻松许多，边走边道:"我开过棺，尸身透气便不能再长存。沈秋卓定会来凤鸣山寻药保我原身不腐。师父年纪大了，耗不过他，我留了字条，师父会照我说的劝他回去下棺安葬。"
"你就是因为这个才要回来的？"白焕心下惶恐，这人怎么什么都算得到，脑子是什么做的啊？
"就你这样还来做探子，没死在祁云你真是感谢佛祖大恩大德吧。"
"我没死在祁云是你的大恩大德。"白焕的手环住许南树的肩，微微用力，让许南树知道，不是什么神明庇佑，都是有他许南树，才有自己活着走出祁云。
许南树由着白焕搂着自己的肩，从他决定要去玄墨，就没再推搪过白焕。白焕欣喜与他的接受，却也不安着，他看不透许南树的心意。他总担心着许南树是为了还第一谷一命，才留在自己身边，他对自己的情分是恩还是义？
两人并行于幽静山林，脚下是厚厚的落叶杂草，一步步咯吱作响。彼此都想就着这踏实的质感，让自己安心。
回到屋前，沈秋卓果真走了。第一微行摆好了酒菜等着他们回来吃，酒是新酿的，不似陈酒香浓，谁让第一微行先前把酒都喝光了，但是凤鸣山的酒还是有家的味道。
白焕还是那般会哄人，把素来稳重内敛的第一微行也逗得开怀大笑，许是也因着许南树回来了，第一微行打心眼里高兴，看着什么都高兴。
白焕酒量一般，喝得有点上头，拉着第一冲猛灌，最后俩人一起醉得东倒西歪。扶了第一微行回房睡觉，也不管地上醉瘫的那两个，许南树去了库房。
房中没什么东西，正中摆着一张方桌，桌子上端端正正架着沉龙枪。师父曾说他是血脉不纯才会被心魔所侵，现如今，第一谷的身子可用得了？他有些害怕，若是真的失控他还放得下吗？
许南树的手缓慢靠近枪身，还没触碰就感受到了枪身上传自地狱的寒凉。
许南树深深呼吸，稳住心神，一把攥住枪身，寒意似游龙沿着手臂而上，传进心房，快要将心冻结。许南树屏息凝神，运功行气，压制着枪身的冷冽。
沉龙枪邪魅难驯，冷着冷着忽又灼热焚身，似怒龙咆哮。许南树紧绷着心弦不肯松懈，额间渗出了薄汗。
咣当。
许南树心神被打断，沉龙脱手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寻着声响出门，就看到白焕大头朝下，倒趴在木阶上。于是起夜方便，脚下不稳就摔了个结实。许南树将白焕扶起，听到他含含糊糊得念叨着:"秦漠，伺候爷出恭。"
许南树无奈得摇摇头，还是扶他去解决了一下三急，当然是扶过去让他自己解决，又扶回来的。待得让白焕安稳睡下，许南树回到库房，看到了第一微行在那里。
"师父，您怎么起来了？"
第一微行招手让许南树过去，"这枪一时认不得你，莫要着急。"第一微行拉起许南树的手，用一根银针扎破了许南树的指尖，挤出一滴血滴在沉龙枪上。血滴由殷红变暗红最后变成黑色融进枪内。
"你再试试。"第一微行退到一边，给许南树让出位置。
许南树走到桌前，喉结轻动，抚摸过枪身，双手提枪，旋腰跃起，枪尖破风呼啸，声若龙吟。待许南树收枪站定，方桌轰然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