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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二章#追随者(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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桔梗花不知道我为什么哭,它们无忧地活着。

天空黑漆漆的,树冠投下巨大的阴影,给脆弱一个藏身的角落。

关于这棵榕树,邻里们众说纷纭。它来历神秘,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人种下,为什么没被锯掉得以幸存;它四通八达,倾听着每家每户不向外人轻易言说得苦恼,看一波又一波蹦蹦跳跳走得安安静静地回。

榕树伫立在幸运街街头,安分守己地过日子。人们有统一的观点,就是它很灵,能实现愿望。

我也是道听途说,她将信将疑地许愿,“我希望每天见到苏念梨……”

我双手合十闭着眼睛,对着树洞充满虔诚,天边飞舞的萤火虫散着清冷的光。

我是被一个叫做休宁的女生欺负哭的,这事苏念梨知道。她心底里其实讨厌极了那些总是自以为是的肤浅女生,她眼里只看得见纯真善良的我,虽然我又蠢又胖,但她喜欢的是我的美好品质。

她昨天晚上想了很久,想到失眠,终于下定决心要靠近我。

于是四点多她就爬起床,根本没睡可是因为一件困扰很久的心事终于解开,精神好得很。

苏念梨骑着单车到很远的地方找上过报纸,据说只要一开张就会惹人哄抢的早餐店,在被身后排队的顾客想要掐死她地目光下买了两份早餐。

然后又风一样地往我每天上学地必经之路赶,到时六点多,她松了口气开始等。

远远看到我的影子,于是苏念梨笑了笑,骑上车假装巧遇,又借口早餐多得吃不完,不由分说地塞到我手里。

她觉得自己伪装得很自然,一点都不像早有预谋。至于为什么不直接袒露心意呢,因为苏念梨每每看到我的眼睛,就像小兽一样灵动,却又充满警惕。

她怕,怕我被吓到远远躲着她,怕她害怕她。

“你上学去吧。”少年一脸轻松地笑着说。

我觉得自己得心神都快要被苏念梨那双漂亮的眼睛给吸去了,雀跃溢满的胸腔里心脏在“扑通扑通”地乱跳。

走了几步她又忍不住回头,看到少年正蹦跳着摘头顶上的树叶,擦拭白球鞋上的黑脚印。

那是买早餐时被踩到的。

我也不知怎的,就鬼使神差地走上前,递给苏念梨一张手绢,怯怯的声调:“谢谢你的早餐。”

少年伸出得手有些凉,我害羞地跑掉了。

我家就住在幸运街阳光最好最充足的地方,站在阳台上,风一阵阵吹过来,能闻到街头榕树下桔梗花的清香。

可是我并不喜欢这里,因为这里残留了太多太多妈妈的痕迹。那大簇大簇的桔梗,便是她亲手栽下的。

留下来全都是因为痴情的爸爸,她总想着妻子某一天会回心转意,而她还在原地等待着,结局皆大欢喜。

在此之前我的青春是灰色的,即使是最灿烂的阳光也无法驱散她心中的阴霾。直到遇到苏念梨,生命里的一束光,虽比不得太阳,但却是属于她一个人的,照亮前路的点点荧光。

生命开始与苏念梨有交集还要从两周前说起。

我有一个用存了好久的零花钱买来的笔记本,里面一个字都没有写,但在每页都画上了一个场景,组成一个翻页动画,可以说是她的小美好。

然而有一天被那群常欺负她的坏女生无意中翻见,她们等上厕所地我回到教室,为首的女生坐在我的课桌上,脚踩着她的板凳问,“这是你的?”

“是,快还给我!”

女生得意地笑起来,翻了翻,嘟囔了句什么,眼神充满嘲讽,“你来拿啊!”

我赶紧跑过去,女生突然把笔记本扔向同伙,我又急忙折返回去,想要夺回笔记本。

于是就玩起了扔笔记本的游戏,我个子很矮,根本就抓不到飞在空中的笔记本,只能无力地跟着笔记本跑来跑去。她身材也胖,不一会就气喘吁吁。

而其它同学都喜闻乐见地看着这场热闹,没人想也没人敢横加阻拦。

不知道谁踢来一个板凳,绊倒我让她摔了个狗啃泥,更是把全场地气氛点燃,有人起哄吹口哨。

闹剧终场于一声巨响,所有人都疑惑地看向班上有名的睡神方向。

我也看见了,她就是苏念梨。

苏念梨大步流星地走来,毫不费力地凌空接住笔记本,一字一顿地说:“不要欺人太甚,扰人清梦。”后一句她是说给自己的。

接着她拉起地上的我,若无其事地回到座位。

有些呆萌的我同学直到放学后脑子才灵光起来,“哦!她后来没把笔记本还我。”

这个问题像是打不出的喷嚏终于打出,我觉得畅快的同时,又为自己的笔记本刚出虎穴又入狼窝深深苦恼。

但奇怪的是,我心底深处并不排斥苏念梨看到自己深埋在笔记本里的梦。

她觉得那个少年与别人不同,她会懂自己。

回到家后,苏念梨随手把书包扔到床上,掏出了白天拿来的笔记本,刚一打开就有因为被来回扔而散掉地纸张掉落,伏身捡起,一个小女孩跃然纸上。

于是某种难言得好奇心驱使着她,拿起胶纸粘贴起来。

认真做某件事时时间总是过得飞快,苏念梨伸伸懒腰,试着翻动笔记本。

整个动画很简单,一个小女孩站在那里,一只红色的气球从远方飘过来,女孩伸手抓住,然后她也跟着气球轻轻飞起来,飘过高山流水,穿过云星雾月,一路向远方飞去。

苏念梨无法发现自己已经翘起的嘴角,否则她会很惊讶,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平和的心态了。

最后两页却没能翻开,像是被什么东西粘在一起。苏念梨又开始小心地撕扯,逐渐入目得是一棵枝繁叶茂的树,可能作者觉得太单调,又在旁边添上一个睡觉的少年。

于是慵懒的午后就被恰到好处地勾勒而出,而苏念梨也一眼就认出了画中的自己。

那晚,她做了一个高飞的梦。原来,她一直明白她想要的,不是被爸爸逼着走上接管家业的路,而是自由自在地活着。

我和爸爸不受幸运街街坊们欢迎全都是因为借了钱后逃跑的妈妈。

今天附近那几位阿姨又来催债了。女人们以前和我爸爸相交甚好,抹不开面子,但女人不会,她们一有闲空就会来痛心疾首地说道,诉苦自己的家庭经济有多困难,埋怨当初看走了眼把钱借给那样的人。

哪样的人?

若是放在刚被抛弃哪会儿,小小的我肯定会跺脚叉腰,气鼓鼓地大声辩解,妈妈才不是你们口中的那种人!

可是,从小学开始的一个人形影单只,下雨了没人送伞,生病了没人看管。中学时地饱受白眼,背后地风言风语,到现在地受人欺负,她已经不再抱有任何幻想。

有什么理由相信一个狠心到连自己女儿的生命都不再参与的母亲还会回来呢。

但我的爸爸就信,并且坚信。

“你别傻了我爸,还是好好生活吧,我家休宁还要靠那些钱上大学呢。”

后一句才是重点吧,我看向坐在旁边一脸我是不良少女的休宁,后者抬高脖子冷哼了声。

休宁是我的邻居,也是一起长大的同学,但并不是好朋友,而是债主。她更不人如其名,性格非常骄横霸道,扮演欺负人者的角色。

自从苏念梨帮我抢笔记本之后,休宁就一直紧盯着我,她了解自己一直喜欢的女生,不是个热心肠的人。

果然那天放学陪妈妈要帐,回家的路上就碰到了站在街口榕树下的苏念梨。

风一吹树叶就沙沙地响,夕阳红了半边脸颊,那么好的空气,看到心仪的少年棱角分明的侧脸,本应该高兴。但一想到她极有可能为我来,便胸口发闷。

休宁努力让自己充满自信,笑盈盈地走到苏念梨面前打招呼。

然后,苏念梨递过来一个笔记本,修长的手指紧紧握着,善意地笑:“能帮我把这个交给我吗?”

看到对方点点头,苏念梨说了句谢谢,就离开了走远了。

好像她今天第一次笑呢,休宁想,随手把笔记本扔进树洞里。

第二天上学我总觉得紧紧跟在一旁的休宁有种说不出的奇怪,看向自己的眼神,也充满了挣扎,但只要不找自己事就好。

这样想着,一旁的休宁就凑了过来,问:“我,你和苏念梨很熟吗?”

“不熟啊。”

“那她为什么帮你?”

我摇头,她自己也不知道。一旁的休宁突然一把拽过我的手,拉着她飞快的跑,“我有事要和你说。”

风声把休宁的声音吹得模糊,我奇怪,有什么事情不能直接说,还要跑那么远。

她们穿过大街小巷,最后停在学校附近的一家巷口前。

然后休宁说要给我讲一些她并不知道的往事,她顺势坐在一旁,像姐妹一样拉着我的手,怜悯的笑着。

休宁说得很多话后来我都忘了,或不愿记起了。但休宁怜悯的笑,她一直一直都记得。

“你不信?可以去问你爸爸哦。”最后她说。

于是那天我缺了一天课,后来她又和爸爸吵了一架。跑出去之后的那天晚上,一个人想了很多,路过榕树时,她许下了一个愿望。

我希望每天见到苏念梨。

榕树真的很灵,自从许愿之后,我真的每天见到苏念梨。有时她会送一份早餐,有时放学会陪她一起回家。

两人有很多相同的爱好,话题很多,一见面总有说不完的话。所以她们之间的关系进展飞快,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这个周末我难得欢快起来,换了身漂亮衣服就要出门,她爸爸疑惑地问她干什么去,我说去朋友家玩。

“我家我有朋友了。”我爸爸一脸欣慰的表情,看着窗外的大榕树,开始思量着自己是否应该重新振作。

其实我是去和苏念梨看电影去了。在电影院门口找到苏念梨时,她穿着单薄的外衣,秋风萧瑟,一片叶子落到她肩上,她一脸销魂地抖了抖。

本来苏念梨意思是看科幻片或者爱情片啥的,不过我却一脸正经的选了一部略重口的片,《死神来了》

看到一半时,我就发现苏念梨抖地更厉害了,“你害怕?”

“没,怎么可能。”

“那你腿抖个毛线,哎呀,爆米花都撒地上了。”

“那个……天冷。”

苏念梨无力地嘴硬着,看到女生一副我理解的表情,突然把身上的外套脱下,盖在苏念梨腿上。

“正好,我有些热。”不知道真热假热,我的脸红了起来。

感受着腿上传来的温度,和眼角余光看到的女生红着的脸,苏念梨呆了呆,心跳无法阻止得加速。

只要上了死神的名单都无法逃脱死亡的命运吗?迷迷糊糊地苏念梨听见我问。是的,都逃不出,自己好像这样回答。

苏念梨是被我推醒的,她看见一旁的女生撇嘴,“你竟然会睡着。”

苏念梨四处望了望,观众已经三三两两的散了,她想站起来,腿却软软得一点力气都用不上来,头也晕晕地差点摔倒。

“你没事吧?”我问,苏念梨笑着说没事,结果她就生病了,一连几星期都没能去上学。

而得以再次见到苏念梨是在一个婚礼上,远远看去,她精神似乎很好,剪短了头发,一身利落的装扮。

苏念梨似乎也看见我,但作为富商之子的她被很多人围着,没办法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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