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并不狭长，坠落时也没有不适，就好像深海潜水的感觉，气流不停从身边划过，像是海水的包裹。
这一回，王艾尔除了最初的猝不及防之外，再也没了之前身死那样的恐惧。
他甚至还朝下方望了一眼，果不其然，一片漆黑。
虽然能够感觉身子是在下坠，但是距离终点的距离却根本瞧不见。
就好像迄今为止的人生一样，前路一片漆黑毫无光芒。
威利告诉自己的，就是自己前进的方向吗？神魔与这个世界本土土著之间的恩怨的确与自己无关，换句话来说，这个世界毁灭不毁灭……根本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要拯救人类，就等同于将魔鬼们的生路掐断，可是难道自己要帮助魔鬼吗？
王艾尔毫不犹豫地否认了自己心中这个谬想，这是绝无可能的，毕竟自己的好友——与自己一齐穿越到这个世界上的林青山和敖天驰，他们可以说是死在了魔鬼的手中。
但若说是对魔鬼的仇恨……
这也仅仅只是对安尔德一个人的怨恨而已。
难道，还要因为安尔德一个人，从而将整个魔鬼族群都加以怨恨吗？
王艾尔很清楚，自己从来不是这种人，没有理想，没有追求，即便是穿越到这个世界后，也不过只是想要过上舒服日子……换而言之就是享受自己在异世界的人生。
回顾往昔，似乎自己还是有些偏执了，偏执于友情、偏执于承诺，偏执于去承担……实际上，自己不过就是一个局外人，一个旁观者。
只不过，被卷入了这场人类毁灭事件当中的看客。
那么，就……
然而，还未等王艾尔真正下定决心，他就已经跌落到了高搭的祭台上。
……
而在这间密室中，魔法灯闪耀白光，老妇人严肃的表情，在白光的照耀下颇为骇人。
这位一直在偷听自己与耶鲁特对话的老妇人，正逼问着自己，似乎想讨要一个答案。
“我是十级魔法师，凯因公爵大弟子，七公主殿下的守护骑士……同时也是一个不幸被卷入事件中的普通人，艾尔·王。”
耶鲁特虽然不太明白其中一些头衔的意思，但是无论是“十级魔法师”还是“公主殿下的守护骑士”都使他骇目惊心。
“哦？我是沃斯圣墓兄弟会的大团长温莎，温莎·耶伦，他是我的孙子，沃斯大教堂代主教耶鲁特·耶伦。我现在以沃斯守护者的身份向你询问，七公主殿下的守护骑士，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我……只不过一不小心从空中坠落下来而已。”
“是从神树中吗？”
温莎的表情更加严肃，她靠近王艾尔，鼻子都要贴到了王艾尔脸上。
在王艾尔看来，这个老妇人简直如同童话故事中的老巫婆一样可怕，然而，因为坐在带着扶手的椅子上，因此王艾尔根本避无可避……
“你也知道神树的秘密吗？”
“你是从‘天堂’离开的人类吗？”
看来，如果不会打这个老巫婆的询问，她是绝不会把脸移开的了。
“是。”
不过由于温莎的样子太过可怖，王艾尔还是选择闭上了眼睛大声回答道。
然而，温莎却没有想就这样放过他——
“请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
这简直就是酷刑。
王艾尔在心里无声地呻吟道，当然，他也能能想到，这个时候是不会什么白马王子来拯救……
“拜托，奶奶，你还以为你是沃斯第一美人吗？靠得那么近，也不怕吓着别人。”耶鲁特的声音却在此时如天籁一般传来，“离得远一点啦，你刚才的口水都快溅到这小崽子的脸……”
不过，这位“白马王子”的结局，却并不如童话中一样美好。
只见温莎一个回旋踢，耶鲁特整个人就如同运动场上脱手的铁饼一样飞了起来，不仅仅是将房门撞开，更是连人带着房门一同坠落到了堆满积雪的院内。
王艾尔咽了一口唾沫。
“咕嘟。”
只剩二人的屋内，已然寂静无声。
就像屋外一样，连惨叫都没有传来，雪在飘，一片片，落在雪地上，还有几片也落在一动不动的耶鲁特身上。
“不，这个老妇人绝不是什么巫婆，她简直就是恶魔。”
于是，王艾尔得出了这样的结论，然后举起右手：
“向诸神起誓，我的确是从神树内部坠落下来的。”
当然，所谓的诸神不过是骗局这件事，王艾尔早就清楚了，但是这个世界上以“诸神”为名义是一种惯例，就连笃信魔道的魔法师们发誓，也必须带着诸神一起。
从这个角度来看，诸神也的确有点忙。
不过，或许正是诸神的名义起了效果，温莎的嘴角开始颤抖，她已经基本肯定，王艾尔所言非虚。
于是温莎继而问道：“通道打开了？”
王艾尔不敢再闭眼，而是看着温莎的眼睛，匆忙的回答道：“不知道，我只是被派来开路的，我的同伴还在上面研究这么下来……”
王艾尔顿住了，因为温莎有些出神，像是根本没有听王艾尔说话一样。
温莎走到大开的房门处，任凭大风吹起她稍稍有些散乱的灰色发丝，望着风雪蔽日的天空，久久出神。
“继续说。”好半响后，温莎才这样命令道，但是声音中已经带着一丝夕阳般的悲凉。
“我想，他们一定很快就能离开……”
“人类不可能离开‘天堂’，除非将它毁灭。”
“我们……总不可能在那里被困一辈子吧？”
王艾尔有些担心，若是这老妇人突然一脚踢过来，自己的魔法护盾能够抵挡得住那样的冲击吗？毕竟，刚才那一脚的威力至少也有九级武者的强度……如果是普通人挨了那么一脚，肯定是要一命呜呼得吧？也不知道那位朋友现在还有没有的救……
“霍恩斯呢？”
“谁？”王艾尔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
“自我意识、神树的自我意识。”
“守护神吗？它啊……”
王艾尔突然想到，关于那位守护神的死不太容易解释，毕竟自己是莫名其妙的战胜了他，就连威利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总结为那位守护神分身作战，结果同时能量耗尽……但是很显然，那位守护神对付自己的时候，可以说是稳操胜券的。
不过，这都并不重要。
“它死了。”
王艾尔只能想到这样的回答，毕竟他知道的，还是太少。
温莎闻言后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一步步离开了屋子，佝偻的身躯晃晃悠悠，看起来脚下有些轻飘飘，却没有被风吹倒。
看样子，她还很好。
不过，从她跨过自己孙子在冰雪中躺了好一会的身躯中，王艾尔又感觉她精神似乎没那么好。
不过，比起逐渐在自己视野中拉远的老人，那个突然从白雪覆盖中站起来，然后拍拍身上雪的家伙，更能吸引王艾尔的注意力。
“抱歉啊，王，奶奶她一直是这样。”
“……她怎么回事？”
耶鲁特回过头，像是没事人一样望着祖母远去的背影，最终只能轻叹一声。
“老人家嘛，谁心里没点故事呢？”
说完，耶鲁特又看向王艾尔，“重新认识一下吧，王，我是沃斯的代主教，耶鲁特·耶伦。虽然我对你很感兴趣，但是这个时候我们还是得先将正事处理了才行。”
“正事？”王艾尔有些不解。
“当然，我还得向教堂外的那些信徒们传递神的福音呢——所以我们必须得先统一口径对吧？”
耶鲁特微笑着，露出了一排洁白的牙齿。
……
于是，在耶鲁特与王艾尔二人的商谈下，沃斯第一份福音便新鲜出炉了。
“‘……在诸神的庇护下，诸位必会平安。’好了，就这样。”
看着耶鲁特用羊毛笔在牛皮卷上写下最后一行小字，一篇字里行间写满了对诸神对人类慈爱，同时表示正义最终会战胜邪恶的废话文书，便正式写就。
王艾尔觉得，这篇文书通篇用一句话就能概括——跟着爷走就有钱有粮有女人，不跟着爷走那就各安天命。
“这……有什么用？”
“让信的人安心，也让不信的人安心，多谢合作了，王。”
“你叫我艾尔就好，”王艾尔实在有些不太喜欢被人用姓氏称呼，“但是，你这等于什么都没说吧？”
“要的就是什么都没说，懂的人自然懂，不懂的人也能安心。”
耶鲁特放下笔，又端详了一遍自己写的口水文，便哈哈大笑着走出了书房。
或许是太兴奋，耶鲁特忘记了关上大门，不，他甚至将王艾尔也忘在了原地。
沃斯的人都是这么奇怪吗？一个疯女人，一个神经病男人，再加上一群莫名其妙就将自己视为什么“沃斯之光”的民众……总之就没有哪个正常人。
不过王艾尔仔细一想，自己自从最后一次与创世神见过面后，好像也没遇到过什么正常人来着。
“真奇怪。”
正当王艾尔坐在书桌前，垂首叹气时，一个声音却突然从书桌另一端传来——
“不，没有什么奇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