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国事艰难呐。”
如果说出这句话的人是忠心耿耿的肱股之臣，齐格弗里德或许会报之以或欣慰、或深有感触的微笑，然而说出这句话的人巨人是将半个枫之大陆毁灭，害死东方一十三行省数千万百姓的罪魁祸首，齐格弗里德心中突然生出一种滑稽的感觉。
这就好比劫匪绑架人质，却还担心人质家里交了赎金就揭不开锅一样。
不过，听闻此话后，齐格弗里德也只是笑笑。
“是啊，还得劳烦卿多担待些许，保住新都的平安，待你们开启了第三魔窟，魔力均衡之后，再徐图后计。”
身后身着黑色斗篷，戴着黑色兜帽的少女应了声是，当齐格弗里德再转头想说些什么时，却只见到了缓缓关起来的房门。
缓缓合紧的门缝间，也没有了少女的踪影。
雪落在中庭，艾尔迪亚帝国身份最显赫的男人缓缓踏在雪地上，一个个深深的脚印烙在雪白之中，逐渐蔓延成一条长龙。
行至中央花坛边，齐格弗里德才停下脚步，他望着花坛中枯萎的草木出神，嘴角边显露出苍白得足以令百官心惊的微笑。
却没有笑声，仿佛这场雪，无声无息地落。
“陛下。”
黑影从上空掠过，是一个从天而降的男人打破了这个世界的平静。
这个男人穿着与艾莉丝相似，黑色斗篷、黑色兜帽，甚至连靴子都是黑的。
在雪地上，这身装束显得分外显眼。
“如何？”
“情报属实，纳亚斯·兰索已经确认‘死亡’。”
“嗯，那就没错了，昨夜在土伦堡闹事的，应该就是那个艾尔·王。”
“臣……”
“奇拉，你这回应该没被它们发现吧？”
齐格弗里德打断了奇拉接下来的话，缓缓转过身，盯着他的眼睛。
“没有，臣这回没有走那条暗道。”
“下回，不，以后每一次，你都给朕走那条暗道。”
“陛下……咱们……”
“你是魔鬼送给我的礼物，虽然说如今的主人是我，但是如果不让魔鬼知晓它们送我的礼物的下落，恐怕这个时候也会不安的。”
齐格弗里德说着话，眼睛却瞥向那栋在皇宫内院中很不起眼的小楼。
奇拉愣了半晌，终还是应了声是。
“臣明白。”
“如今咱们与魔鬼乃是休戚与共，若不能同舟共济，待反目成仇之后，就只能落得一个鱼死网破的结果，你明白吗？奇拉·维恩斯，帝国的未来，乃至于人类的未来，都掌控在咱们手中了。”
“臣，明白。”
“别忘了你们的付出。”
齐格弗里德拍拍黑衣人的肩膀，缓缓地，像是踱步一般离开了中庭。
唯有奇拉一个人立在花坛便，昂起头，兜帽滑落，露出一张布满无数缝合线，人不人、鬼不鬼，如同尸体一样苍白的脸。
而那栋不起眼的小楼，二层的一扇打开的窗户，也终于缓缓合上。
奇拉看向那扇窗户，僵硬的嘴角动了动，但最终还是低下头，套上兜帽，踏着雪，也离开了中庭。
很快，两条交错的足迹就被大雪掩盖，仿佛从未有人来过一样干净。
……
会议在理所当然的不圆满之中落幕了。
本次会议……至少站在王艾尔的立场上，可谓是毫无意义。
“耶……咳，温莎。”
从布洛姆宣布会议结束之后，就一直站在窗边望着灰蒙蒙天空的温莎，缓缓转过头。
那双眼睛里布满杀气，仿佛下一刻就会像昨夜那条巨龙一样，用雷霆之怒将土伦堡废墟彻底撕碎。
“你刚才为什么，就是……”
“大男人扭扭捏捏的干什么？”
“我是觉得，完美没有必要和他们闹崩吧？即便不赞同他们的计划，也不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你以为，那位赫拉默克公爵，第二军团指挥官阁下，为何要让你我参与这次会议，还要让这‘四具尸体’一起旁听。”
王艾尔看向白布还没有盖过头的四位同伴，心中说了声抱歉后，缓缓靠近温莎，与她并肩站在窗前。
“他是想要，将我们也绑在他这条船上。”
“原因呢？”
“当然是看重我们的力量，虽然现在不知道被什么东西锁住了，但只要能够解开这道锁，你我就都还是十级以上的强者。”
“很清楚嘛……那么，你愿意吗？”
“如果可行的话……”
力量，不应该多一分比少一分更好吗？
王艾尔又想起了布洛姆疲惫的双眼，以及关上房门前，那微微颤抖，但终究没有回头的身姿。
看得出来，他已经彻底放弃与自己和温莎联合了。
并且，他还要带着他的士兵奔向温莎所说的这条死路。
“放弃吧。放弃依靠那些没有能力的家伙吧。”
温莎突然发出了极为温柔，与刚才完全不同的声音。
王艾尔微微侧目，却见温莎眼中含着泪珠。
“一群没有能力的人，如果不幸卷入这样一场浩劫之中，是绝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的……绝不会。”
王艾尔突然想起了自己曾经在那个世界见到的那一幕，那是温莎曾经的经历。
“想要拯救这个世界，是不需要那么多无用力量的，一切自以为是的努力，不过只是飞蛾扑火而已，如果真的想要拯救人类，就好好活着吧。这个道理真的很难明白么？我以人类的模样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了几十年，却始终没有见到人类学会这一点，无论怎么教授你们这个道理，你们也终是不明白……为什么？究竟为什么呢？”
如果没有经历过至今的一切，如果没有经历过好几次生离死别，如果没有目睹过温莎曾经的经历……如果，自己还是像受到安尔德欺骗之前那样懵懂无知。
王艾尔握紧了拳头。
恐怕，自己一定会反驳温莎这个观点吧？
枫之大陆上的人类应该是伟大的才对，创造了这么辉煌的历史，创造出这样厉害的文明，拥有着和自己穿越之前目睹的人类，相差无几的智慧……以及，相差无几的缺陷。
“大概因为……愚蠢无知、自以为是、总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看不清这个世界的全部面貌……就是人类的特质吧。”王艾尔微笑着，试图去回答这个问题。
当然，这对于温莎而言，必然不是正确答案。
“但是，这样的人类，你为什么还要保护他们呢？是师父他设定好的程序吗？还是说……你是作为一个‘人类’，像是出自本能那样发自内心的想要去保护自己的同类呢？”
温莎愣了愣，昂起头，望着已经黑却的天，“或许因为我是笨蛋吧，如果找不到生存的意义，就没有办法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
“人类也一样啊。”
这或许，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答案吧？
因为，已经失去一切的他们，眼下只有去反抗，才能重新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作为人类，而并非魔鬼的走狗，而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
“唔……你们好吵……”
转过头，却见到美少女打了个哈欠，慵懒地伸了个懒腰。
“唔？天亮了？”
莉雅揉着惺忪的睡眼，问道。